名门记事

第64章

    因姜氏的母亲以及叔父一家很快就要到京都,江素梅命人去收拾西苑。

    西苑一直空置,几年未有人住过,余家除了定阜街的余家,本也有远房的亲戚,只余老爷子当首辅的时候,很是厌烦与他们来往,在十几年前,余老太太过世后,便一一断了联系。

    江素梅听下人回禀后,让他们去添置一些必要的物什,若是库房有,则去库房拿,没有的,去家具铺买些现成的即可。

    一番吩咐后,众人领命而去。

    江素梅又去抄写册子,亲自动手,印象更为深刻,等抄完,基本她就记下来了。

    “少夫人,丁贺来了。”宝珠蹦跳着跑来道,“还拎着一篮子东西呢。”

    江素梅便去堂屋见他。

    丁贺行一礼,把篮子送上:“是老太太叫小的带来给少夫人的。”

    江素梅掀开上方盖的绸布,笑道:“原来是包子啊!”

    “老太太说有好多种馅儿呢,少夫人若觉得好吃,下回再送来。”

    其实余家什么好吃的没有呢,只是老太太一片心意,她自然高兴,笑道:“告诉外祖母,我很喜欢,等尝过了,再说与她哪种馅儿最可口。”又问老太太的身体状况。

    “很健朗,自得知爷安全到马平县了,便放心许多。”

    不过到底寂寥罢,才会想到做包子,江素梅心想,俞朝清一定要在下次考核后回来啊,等娶了媳妇儿,开枝散叶,俞家便又会兴旺起来了。

    丁贺这次是来告知铺子的情况的,他现已是管事,十分能干,江素梅也信任他,只让他继续按现在的方式管,鼓励了一番。

    丁贺满心欢喜的告辞。

    这小伙子不错,江素梅点点头,忽地想起丁贺好似有二十了,但还未娶妻,她不由看了看采莲与翠羽。

    两个姑娘年纪也不小了,丁贺的长相不错,又是会做事的,若是她们哪个看上,不失为一桩好事,下回寻个机会问一问。

    很快,她又想到了江画梅。

    过完年,她也快要十五了,正是要定亲的年纪,自己得出一份力才是啊。

    等到余文殊回来,她笑眯眯便道:“相公可认识适当年龄的年轻才俊?也不说多优秀,品性好得第一的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,你要当媒人呀?”

    “家中不是还有两个妹妹未嫁么,不过五妹自有三婶操持,未必会考虑我说的,六妹却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余文殊也知她与江画梅相好,笑一笑道:“自然有,不过六妹乃是庶女,并不太容易。”

    他认识的都是京都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,即便人家是庶子,家中也不想娶个庶女的,所以,这是大实话。

    江画梅的神色便有些黯然,眉头紧紧拧了起来。

    在她心里,自不觉得江画梅差。

    “我会帮你留意一下。”余文殊承诺一句,又道,“晚上我不在这儿用饭了,我去看看父亲。”

    江素梅知道他要去同余拙相谈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此刻,余拙正烦躁的看着桌上一长串家族单子,都是历来与余家来往的人家,他不过十数日功夫,一会儿这家娶妻,一会儿这家死人,一会儿又是生辰,那些管事都不干事的,什么都要来问他。

    他做了决定,那些管事的又说不适合,礼多了,礼少了,都有个讲究,余拙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裂开了。

    余文殊走进来,叫了声父亲。

    余拙忙坐好,嗯一声道:“你回了啊,怎的这个时辰过来?”

    “想与父亲一同吃顿饭。”余文殊笑道,“父亲还未吃罢?”

    余拙很高兴。

    最近他在府里没少遭受白眼,除了下人便无人理会,儿子主动相陪,自是令他满意,忙叫小厮去把饭菜碗碟摆好。

    余文殊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,像是不经意的道:“母亲在家时也常看这些,有时饭都顾不上吃,如今交于虫娘来管,她也甚为忙碌。”

    余拙的脸就有些僵硬,不知道如何接话。

    余文殊上前扶他起来,走向侧屋:“父亲不在家,好些事并不知,儿子记得年幼时,有次祖父劳累成疾,吐血晕厥,孩儿又因着凉,呕吐不止,母亲两边忙碌,深夜求去吴御医家中,才使得祖父醒转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今儿是来跟我说这些的?”余拙斥责,“是想让我这顿饭不得好好吃,是不是?”

    余文殊语气仍是很和顺:“只是忽然想与父亲说一说,因母亲在时,孩儿从不曾想起来。”他顿了顿,“父亲可想念母亲?也是过了些时日了。”

    余拙沉下脸:“不想,是你母亲自己要走的!”

    “父亲可接母亲回来。”

    余拙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余文殊又沉声道:“要不了几日,祖父便会归家,父亲若与母亲一同回来,祖父也不至于生气。”

    这事儿被余老爷子知道,余拙肯定要被狠狠责罚的,余拙也最怕余老爷子。

    “父亲何必要让此事严重下去?难道母亲还比不得听弦么,请父亲三思,没有母亲,家不成家,父亲当可安心不成?”余文殊劝说。

    余拙还是不答。

    余文殊便很是疑惑。

    他先动之以情,让父亲知道母亲的辛苦,又以余老爷子为胁,对父亲起到震慑的作用,可是父亲还是没有表态。

    他到底在想什么?

    他是否已经动摇?

    余文殊竟看不出来。

    这一次谈话,显然是失败了。

    江素梅这日去了平阳公主府。

    平阳公主府在花溪胡同,说是说公主府,其实这地方并不是原先公主住的地方,而是出嫁之后,皇帝赏赐下来的,是以也不算招婿,只是公主与驸马共同住的宅院。

    府邸很大,与江家不相上下,只是冬季万花凋零,又树木稀少,此时看上去颇为萧索。

    江素梅随着丫环步入内院。

    平阳公主这次请了好些富贵人家的少夫人,正围着一处说话,听说她来了,笑着对众人道:“你们怕也是第一次见罢,这是余家的二少夫人。”

    那些少夫人便一一过来见礼。

    大多看上去都颇为和善,只其中有些不屑,有一个阴阳怪气道:“怪道说无父无母克人呢,这不是把自个儿的婆婆给弄走了。”

    江素梅心道,京都八卦之风也是严重,这等事也传了出来。

    她淡淡道:“谁家没有不顺之事,只公主相邀,乃为喜乐,不提也罢。”

    平阳公主的目光便狠狠向那人刮了过去,上不得台面的,一来只晓得寻事,这余少夫人说得好,哪家没一点丑事呢,真要敞开来讲,几天都说不完,自己家未必干净呢,倒来说别人!

    “早听闻少夫人一手好书法,大伙儿也想看看,这才请你过来的。”平阳公主亲昵得挽住她的手,“走,去暖阁,先听个曲儿。”

    平阳公主那是明显的维护江素梅,刚才那少夫人顿时面红耳赤。

    她不是旁人,其实江素梅曾见过她,当日在玉渊潭,她原本与几位姑娘一起来吃烤肉,结果听说她就是要嫁给余文殊的人,当即就气得走了。

    如今她也嫁做人妇,可见到江素梅,仍是很不舒服。

    可江素梅已经忘了她,并不记得。

    一众少妇去了暖阁听伶人唱曲,屋外寒风飘飘,里头却温暖如春,欢声笑语。

    平阳公主看起来很想与她结交,一会儿又让她写字。

    幸好她这一手书法不是虚的,赢得众人一致好评,江素梅自谦两句,又与她们评论书画,这些余老爷子早已教导过,她说起来,头头是道,也是有几分不俗。

    这些少夫人多数都来自书香门第,起先还因她的身世有些怀疑,渐渐也知道了她的底蕴,并不再轻视。

    江素梅暗暗有些欢喜,她对妇人间的来往并不熟悉,余二夫人教了一些,可她还不通悟,如今看来,是有潜力的,她以后自当能游刃有余。

    用过宴席,有些少夫人便走了,平阳公主这会儿正与她坐于一处。

    江素梅想了想,决定主动出击。

    “看公主席间叹息数次,乃是有忧心之事。”她试探道,“不知我可否为公主解忧?”

    平阳公主原也是为此请她来的,淡淡道:“我这事儿众人皆知,还不是因为杨大都督么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杨大人不对在先。”江素梅愤慨道,“世人皆知!”

    虽然杨肃不对,可公主在与他的对战中,一直都没有占到好处,这场骂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,平阳公主很不耐烦,可要她收手,又不甘愿。

    江素梅给她出主意:“公主不若去见一见皇上。”

    平阳公主一怔,皱起眉头:“皇上不会为此帮我,皇上不是这等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”江素梅声音压低了些,“公主,您跟杨大人都是皇上信任的,想必皇上也不愿见你们如此下去罢?不然此事有许久时间,怎也不分胜负?我看,不若由公主提出和解,如何?”

    “我提出……”平阳公主大怒,差点就摔了手中酒盅,可就在那瞬间,一道灵感闪过,她明白了江素梅的意思,不由万分惊讶的看着她。

    他们之间的高下,都是皇帝决定的,可一直以来,皇帝并没有做任何表态,显见是不愿插手,长此以往,只会让皇帝厌烦,到那时候,只怕二人谁也没有好果子吃,若她不再计较,还能在皇帝心里博得个大度,而杨肃只当她怕了,也可做以退为进。

    “公主?”江素梅微微一笑,“如何?”

    “好,大好。”平阳公主后怕之余,又抚掌,“我今日没有请错你,来,喝酒。”

    江素梅举起酒盅,与平阳公主对了一杯。

    趁着酒兴,她好奇问道:“公主与皇上的感情像是极好,不若其他几位公主。”

    她来之前,余文殊曾细细告知她,关于平阳公主的情况。

    平阳公主喝下几口酒,眯了一下眼道:“我只同你说,你切莫告诉别人。”她凑过来,声音极小,“皇上年幼时,我曾救他一命,他那会儿,被人推下池塘,是我命人捞他上来的。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!

    江素梅震惊。

    怪不得皇上对平阳公主这般好,如此就说得通了,其他几位公主对皇上没有恩情,结局便十分的悲惨。

    由此也看得出来,这皇帝是恩怨分明的,只是这怨,表现的格外无情。

    江素梅回到家的时候,很是醉醺醺。

    平阳公主爱酒,家中自有很多珍品,她为与平阳公主示好,喝了不少下肚,脑袋晕乎乎的,无法思考,刚一占到枕头便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采莲忙叫厨房煮醒酒茶。

    余文殊回来时,她还未起来。

    他掰过她身子一看,那脸儿红的跟熟透的果子似的,一张口,就是股酒气喷出。

    “怎么醉成这样。”余文殊好笑,弹一弹她脑门,“叫你去听曲儿,你怎么喝酒了?醒来。”

    江素梅慢慢睁开眼,见是他,嘻嘻一笑:“我同公主说好了,她,她要去找皇上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余文殊问,“找皇上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和解。”她得意的爬到膝头,“我做得好罢?”

    乱蓬蓬的头发堆在头上,眉眼笑得弯弯,余文殊忽然想到殷老太太叫她小鸡儿,忍不住hahadaxiao,拍拍她脑袋:“做得好,小鸡儿。”

    “你才小鸡儿!”江素梅突然暴怒,拍打着他大腿叫道,“你全家都是小鸡儿,不许这么叫我!”

    余文殊又是一阵daxiao。

    难得啊,还能看到她醉了的样子。

    他低下头,抬起她下颌:“虫娘,我问你,我是谁?”

    “余文殊。”她抬头看着他,朦胧中,他还是那么英俊,好像画里的人一般,她伸手捏捏他的脸,“余文殊,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
    余文殊一怔。

    “你不知我是谁。”江素梅吸一吸鼻子,“你不知……”她眼皮子忽然就睁不开了,手掉下来,落在他膝头,人又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余文殊让她横躺在怀里,遗憾刚才那一句话没有来得及问出来。

    假使问她,她到底有多喜欢自己,她会如何答呢?

    可惜,他没有办法问了。

    他伸手轻抚她的脸,又想到她说的不知她是谁。

    这丫头,真是醉的厉害。

    他摇摇头,把她放下去,盖好被子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xiexiedacy198,tutu的地雷,么么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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