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门记事

第32章 归来相见

    两天后,江西总兵廖大人带着大军来了。

    就在长沙城岌岌可危的时候,他及时的赶来,给予棠王致命的一击。

    这场叛乱可笑的结束了。

    然而,余文殊功不可没。

    假如没有他,长沙城必定守不住,一旦棠王攻破了长沙,得到更多的资源,那么,他的造反liliang也就会更加的强大。长沙城附近几处小城,只怕数日内就会被一一攻陷,势必会造成很大的伤亡。

    廖大人大胜得归,回到京城,照实禀告于皇帝。

    皇帝大怒,直接就撤了湖广巡抚曲大人的职,只因余文殊早前就求见过曲大人,告知他棠王的预谋,然曲大人并不理会,才导致长沙这一苦守。

    但对于余文殊的功劳,皇帝却只字未提。

    还是在数天后,皇帝与刘氏相谈,想了一晚上,第二天他大笔一挥。

    于是,余文殊回京了。

    伴随着他的,是直升兵部郎中的荣耀。

    一年多的时间,人生好像戏曲,不,比戏曲还要来得精彩。

    余家又再一次成为了京中热议的对象。

    只是,这次,众人谨慎多了。

    既没有再疏远余家,却也不会太过亲近。

    因为谁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意啊。

    分明,皇帝是干掉了一直把他当做傀儡的余老爷子,可却又为何如此对待余文殊,升他的官呢?

    这个,恐怕只有皇帝跟余老爷子才会清楚了。

    江素梅此刻正一手搭在椅背上,一边听俞朝清的喋喋不休,讲余文殊如何如何神勇,如何如何的以一挡百,他的面上泛着一种近乎于崇拜的光芒,痴迷其中。

    “说这些又有什么用?”江素梅终于听腻了,直起身道,“小舅,你觉得余家真会要我当儿媳妇吗?”

    虽然在她心里,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谁,可现实是很骨感的。

    她一个无父无母的,谁家乐意娶啊?

    上回那黄家,是因为世交的关系,可就是这样,黄宏宜也不过是个庶子呢,别的家族就更别提了。

    而今余文殊立了大功,升了官,余家再没有败落的迹象,她凭什么嫁进去,俞朝清真是一厢情愿!

    她认真道:“小舅,请您以后别再提他了,行不行?您敬佩他,爱戴他,随便您,可是,跟我没有关系啊,我还待字闺中,你这老是跟我讲一个陌生的男人,不太好罢?”

    俞朝清被她一通斥责,好像也才发现这个问题,但他想了一想道:“你们家如今跟敬王府成亲家了,你未必不行,再说,崇礼师兄绝对不会介意你的身世的。”

    在他眼里,余文殊是个不受世俗束缚的人,不应该像世人这般肤浅,把无父无母的姑娘看成灾星一般。

    江素梅反问:“那他便能不听长辈之言么?”

    俞朝清愣住了。

    “小舅。”江素梅忽然冲他眨了眨眼睛,“上回外祖母来,同我说,她很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呢。小舅,你二十了呀,我得赶紧让外祖母快些给我找个小舅母回来。”

    俞朝清脸腾的红了,忙道:“你一个小辈,管这些干什么?我可是你舅父!母亲那里,轮不到你去说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可管不了,反正外祖母问我意见呢,我觉着罢,您是该成亲了,好给俞家开枝散叶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这下俞朝清的耳根子都红了,随便说两句便告辞逃走了。

    江素梅拍着桌子直笑。

    叫你这小舅瞎操心,只会讲别人,轮到自己,还不是一样说不得呢?

    她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。

    看着窗外两盘宝珠茉莉,那雪白的花骨朵静悄悄立在翠绿的枝头,不知为何,她忽地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悲伤,慢慢的升腾上来。

    又好似是一抹虚无,绽放在心头。

    到底,她来这里有何意义?

    但,命运不会提前告诉她。

    她只能沿着这条路,凭着自己的选择,一步一步的走出去,直到云散天开的那一日。

    自章醇升任礼部尚书,又入内阁之后,行事越发嚣张,只要往常对付过他,哪怕是曾经讽刺过他的官员,他都会想法设法的报复,这种行为了引来各方官员的一致愤恨。

    然,皇帝仍在宠信他,前不久因他写的礼仪书还赏下了上百两银子,故而,众人不敢动手,甚至于,趋炎附势的越来越多,竟还有认作干爹的,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,老爷子每次回家,脸色都不太好看。

    江素梅写完字,准备让老爷子点评两句,老爷子却叹口气:“我这胸口闷呢!有道是祸害活千年,不是胡说的。”

    江素梅扑哧一声笑了:“也未必啊,祖父,能活千年,只是因为没有人抓这祸害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老爷子挑眉,“那丫头你说,什么人敢抓祸害呢?”

    “自然是不要命的人!”

    老爷子haha笑了,捻着胡须道:“不错,不错,枉我老头子这么大年纪,竟还怕死呢!”

    言语里满是自嘲。

    江素梅安抚道:“死也要死得其所么,这祸害能让祖父如此生气,必是不一般的,若不好好想个法子就去抓,那叫鲁莽,自是不要命的人了。”

    老爷子看她一眼:“你这丫头就是通透,此事确实不得急躁。”

    江素梅把墨笔搁在砚台上:“祖父不要为此担忧啦,气坏身子可不划算,要不您趁着休沐日出去散散心呢,不是有书画茶会么。”

    “别提了。”老爷子摆手,“那王胜混账东西,竟拿珍品去讨好祸害,我见到他就恨不得揍他一顿,谁还会去。”

    王胜是书画茶会的创办人之一,看来现在是掉了节操去巴结章醇了,难怪老爷子那么恼火。

    江素梅想了一想:“要不,祖父去我那田庄看看?我叫他们养了好些牛羊,还养鱼呢,咱们去钓鱼?那里有山有水,可不是漂亮,还有野味吃,庄上有一家原先当猎户的,很厉害!”

    老爷子听得心动。

    “好,那咱们明儿便去!”片刻后,他高兴的答应了。

    江素梅道:“让六妹也去罢,人多热闹。”

    “好啊,画姐儿讨人喜欢,一起去。”老爷子再次批准。

    江素梅欢呼一声,上去挽着老爷子的胳膊撒娇。

    祖孙两个好一番说笑。

    虽然江素梅也很想给可怜的江梦梅说个情,可惜武氏看管得她太严,只得作罢,省得让武氏认为她要带坏江梦梅呢。

    回去后,她就让丁贺去告诉俞朝清,想叫他一起去,结果丁贺说俞朝清没有空,她略有失望。上回把俞朝清羞走,后来想想,自己态度也有些差,毕竟俞朝清是为她好么,虽说不太着调,却总是一片真心。

    听说老爷子要去宁县,老太太冷笑道:“这老头子,越发宠的那丫头没边儿,往常还老说我不管老三,他这可不是一样么?哪有姑娘家老往外跑的?”

    “那太太……”金妈妈询问。

    “让他们去,等那丫头以后没个规矩,可怪不得我,都是他自己的错。”在江兆年的事情上,老太太被老爷子不知道说了多少回,心里自是不满,这回打算让老爷子也犯一回放纵小辈的错,便不想管了。

    就这样,三人带着十几个奴仆踏上了去宁县的路。

    宁县离京城不远,坐马车的话不过小半日的时间。

    其实,江家在这里也是有田庄的,只老爷子并不管,故而江素梅问起的时候,老爷子竟都说不出具体的方位,还是他贴身长随指出来的。

    可见老爷子真是一点都不管家财的!

    江素梅忽然就想到一个有些私心的问题。

    将来她嫁人,江家会给什么嫁妆呢?

    大房那两个姑娘,那可都是十里红妆啊,若是正常的话,她五里是不是应该有?

    还是看碟下菜,得瞧瞧她嫁了什么样的人家?

    “二姐,是不是到了?”江画梅兴奋的指着对面一大片田地,“那是不是你的田庄呀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江素梅拍拍她的头,“走,咱们走快些。”

    姐妹两个手挽手,好似一直苦学,难得放一次假的学生,欢欢喜喜的往前奔着去了。

    老爷子摸着胡须笑。

    蓝天,白云,田野,一片清朗。

    这种地方,谁来了,心情都得变好一些呢!

    见到主子,庄上的刘增祥一家,跟冯志一家都跑来迎接。

    刘增祥的娘子秦氏是个麻利的,问过人数,就赶紧让人去准备房间,一应东西都拿好。

    刘增祥跟冯志只当江素梅是来视察的,当下要拿账本出来,详细禀告。

    江素梅摆摆手:“不急这些,还未到日子呢,我是同祖父,六妹来玩的,冯大叔,你去山上打些野味来,晚上还请两位大婶弄了来吃。”

    秦氏跟冯志的娘子邱氏连道不敢,说做给主子吃,那是荣幸呢。

    冯志当即就去拿弓箭了。

    宁县的山头都不高,所以猛兽是没有的,鹿,野兔,狍子,野鸡,野猪这些有很多。

    江画梅咽了下口水,拿袖子擦擦嘴道:“听姨娘说鹿肉烤着好吃呢,鲜嫩鲜嫩的,香喷喷,冯大叔,您一定要打一头鹿回来啊!”

    老爷子瞅着她笑:“真是小馋鬼,莫道是咱们家出来的,只当没给你吃饱。”

    众人都笑起来。

    这三个人看起来很和气,没什么主子的jiashi,一干下人都略略放松。

    江素梅让他们去烧些水,路上风尘,要洗漱一番。

    “大婶子,拿一套你们这样的衣服来。”江素梅吩咐。

    秦氏不知为何,但也照着做了。

    等到出来,江画梅见江素梅穿了一身农家的衣服,不由hahadaxiao。

    老爷子也笑:“这下变农女了!”

    江素梅问:“祖父不恼?”

    “恼什么?”老爷子道,“咱们现虽是京中大户,可往上数一百年,几百年,祖上还不是农人那?难得这样,挺好。”

    江画梅见状,暗想二姐果真受祖父宠爱,做什么都是对的呢,她也替她高兴。

    江素梅卷起裤脚,又伸展下手臂,顿时觉得浑身舒泰。

    还是穿成这样好啊,真舒服!

    “走,祖父,六妹,我带你们去四处走走,看看我的庄子。”她一扬手,意气风发,“鸡鸭都孵蛋了呢,咱们去瞧瞧多了几只。”

    老爷子又笑起来。

    这孙女儿也不知是像了谁,比起江兆青,她多了几分洒脱,比起他这个祖父,她有时又很稳重,看问题一针见血。

    到了这里,她又浑不似大户人家的女儿了,倒像是来自这天地间无拘无束的小小农家女。

    江画梅羡慕她如此穿着,当下也要了一套,自己穿戴起来。

    几个丫环看得瞠目结舌。

    老爷子也不管,只同她们去四处游玩。

    下午,三人又去钓了会儿鱼,满载而归。

    冯志果真打了一只鹿回来,刘增祥兴匆匆的同他一起杀了,鹿脯肉拿来烧烤,鹿蹄拿来红烧,还取了一些鹿肉,切碎了,与新鲜鱼肉拌一起,做成圆子吃。

    那味道别提多鲜美。

    老爷子就这酒,吃得肚子都涨了。

    江素梅忙让人找消化的药给他吃,这才好一些。

    姐妹两个也是玩到很晚才睡。

    第二日,江素梅又要去钓鱼,江画梅昨日钓够了,觉得实在无趣,跟着秦大婶子去喂牛羊玩,老爷子又跟冯志下棋,二人旗鼓相当,老爷子一下子便不肯走了,江素梅只得自己一个人去。

    那一汪池塘就在庄子的西边。

    原先是不太肥沃的土地,挖塘后,刘增祥听从江素梅的吩咐,还在旁边种了芦苇,如今都长出来了,细长细长的,随风摇曳,增添了不少野趣。

    江素梅往地上一坐,只听秋风从耳边拂过去,说不出的惬意。

    她闭上眼睛,身子慢慢躺下来,把自己贴近大地。

    翠羽忙道:“姑娘,小心着凉了。”

    她轻声道:“就让我躺一会儿罢,翠羽,你走远点儿。”

    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空旷之感。

    翠羽怔了怔,往后退走。

    江素梅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曾经,她无数次的跟随父亲来这样的地方野钓,往事历历在目,可终究已经离她而去。

    她躺在地上,后背一片冰冷。

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你终于醒了。”有人在身旁缓缓的道,声音低沉又清晰。

    江素梅差点就跳起来。

    “别怕,是我。”这次,他身子前倾过来,好让她看个清楚。

    江素梅发现竟是余文殊,整个人都僵硬了,语气不通畅的道:“你,你一直,在这儿?你想干什么?”

    看她脸上一下子涌上来的红晕,余文殊笑了笑道:“我听说你在这儿,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这样的话,居然可以这么直接就说出来……

    不是说余文殊是家教很haode名门出来的吗?非礼勿视,懂不懂啊?他应该很注意礼仪啊!怎么,这会儿想说什么便说什么?

    “请余公子自重。”江素梅立刻板起了脸。

    大家闺秀穿着农人的衣服,躺在地上,这会儿还叫他自重,余文殊一下子笑了,声音十分爽朗,很是高兴。

    翠羽远远听见,刚想奔过来,可发现是余文殊,她又停下了脚步,甚至还偷偷躲了起来,四处观察,生怕有别人来打搅这二人之间的谈话。

    江素梅这才想到自己的扮相。

    她马上站起来,拍了拍泥土,一副要走人的样子。

    余文殊道:“我去长沙前,曾问过姑娘一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江素梅一愣,但很快她就想起来了,是那个良配不良配的问题。

    “还请姑娘回答,给在下解惑。”

    怎么那么认真,江素梅看着他的表情,心里有些紧张。

    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俞朝清。

    莫非余文殊来此,是俞朝清透漏了她的行踪?

    可是,就算如此,余文殊也不一定就要来啊,他又没有必要听从俞朝清的,事实上,俞朝清只会遵从他的吩咐。

    但他还是来了,只为这一个答案?

    江素梅不是青涩的小姑娘了,她想到了一个可能。

    余文殊兴许对她有意思!

    她的面皮不由得更加的紧绷,想了想道:“吾之蜜糖,彼之砒霜,所谓良配,其实不能一概而论。”

    也许你余文殊是很多人心中的良婿,可未必是我想选择的,也可能你余文殊是众人都会避开的,却未必是我要远离的人。

    余文殊目光变得沉凝。

    江素梅也看着他。

    经过一年多的时间,他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变化,仍是玉树临风,俊美无匹,只是,身上更多了一些笃定,假如那时候的余文殊还是一只在寻找方向的雏鸟,那么,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只有了目标的雄鹰。

    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回答,余文殊笑了,拿去横躺在池边的钓竿,给她穿好鱼饵,又递给她:“钓鱼罢。”

    江素梅把鱼钩扔进河里,斜睨他一眼:“余公子,那你还不走么?”

    “余老爷子跟我说,叫你多钓几条,一会儿请我吃,你好好钓,不用管我。”他一撩湖色的轻袍,席地而坐,姿势端的优雅。

    江素梅闻言,手里的竿子差点掉进了河里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xiexie洒洒,巴莱的地雷,么么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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