宅门艳骨

第五十二话 解铃还需系铃人

    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,凤凤也将这来人的面貌瞧的清楚了些。

    这老妈妈着了栗色勾蓝纹的布褂,眉目间染着一痕昭著的焦灼,但这么瞧着凤凤的时候,那面上又水波般氤氲起了笑意挂着,神态和煦、甚至那姿态有点儿巴结示好的味道。

    这倒令凤凤委实诧异,心道着自己这等的身份和处境,怎么会有老妈子婆子的巴巴对着自己示好?可凝眸细瞧间,凤凤瞧着这老妈子又委实眼熟。

    这时老妈妈已行至了她的近前,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立住了身子:“姑娘,可叫我这路赶的!”她唤她一声,旋即手抚胸口喘息阵阵,看得出这一路过来走的很急。

    凤凤便更是诧异了,听这话的意思似是专程为了找她?她权且不管究竟是不是这个真意,心念一动、眼眸微敛:“我们见过的。”她又向老妈妈身侧几步行过去,展颜缓声,“当初我去为少爷送衣服,您是那位将我扶起来的妈妈?”尾音一问,依旧不是很确定。

    那老妈妈闻了这话后,面上挂着的微笑愈发的深刻了:“哎呦,姑娘委实是好记性,可不就是老婆子我么!”她心念驱驰,可她这一遭过来委实不是为了找凤凤没事做的聊天叙旧。也不待凤凤回应一二,眉心又是一蹙、急声急态流转不迭,“姑娘啊,我来找你却是有着一桩火烧眉毛的大事儿!少爷正在惩罚自己,非你不能救他啊!”之后的语速较之前边儿明显加快、承载了急急的心绪。

    “啊?”凤凤委实一诧异,只觉的这一来二去间两个人的对话里,信息量委实太大,作弄的她头脑昏昏、像是一团乱麻纷纷飞散了一般,她梳理不清明。

    这妈妈机敏的四下瞧瞧,见并无谁注意这边儿,便抬手把凤凤拉至一旁、神色并着语气里的焦灼不减,声息急急然间低迷了几分:“少爷对姑娘委实是上了心……方才他回去之后整个人就魂不守舍的,那贴身的清月、流云两个大丫鬟前去伺候他,谁知道咱们这位少爷偏就是个如此痴执的!”蹙眉一定。

    凤凤那心顺着老妈妈焦灼字句的吐露,而“噗通噗通”跳动的厉害,她压住杂绪静了心念,亦焦灼的静听这妈子继续说下去。

    “少爷说是因他的缘故害得姑娘你被太太责打,他便让下人也取了戒尺、以同样的方式责打他自己的掌心,意欲跟你同甘共苦、痛你所痛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凤凤骤一闻了这话,整个人都惊的一跳!同时只觉的这颗心兀地就疼了一下!

    那老妈子一见了凤凤这般激烈的反应,也是一激灵。旋即又在心里起了一抹欣慰,那是替大少爷的欣慰,心道着她能如此着紧着那位少爷,真个也不枉少爷心里那般记挂着她、为她而疯魔了一般了!

    凤凤是太太屋里的人,到底不能知道那朱明院皓轩堂里大少爷的滴滴点点。这个当事人不明白那有着一股子痴意的大少爷对她的迷恋,可少爷那院堂里当差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,虽然不能对号入座,但也都知道少爷这阵子迷恋上了一位姑娘,常常自个一个人坐着微笑发呆,亦或者对着宣纸、望着天空乐此不疲的定定的看,那么一呆一看就是大半天也不觉烦……

    “那你们照做了么?”凤凤眉心蹙的紧密,恼不得呼吸急急的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啧。”老妈妈回神看她,煞是苦闷着声息,“少爷的命令,谁又敢违抗呢!”

    “那你们劝他没有?可有劝住他?”凤凤脑海里一叠儿的嗡声,整个人忽地觉的置身冰窖寒冷刺骨、忽地又觉投了火海燥热灼灼。她的心绪委实纷乱,她的着急和心疼都是出于心底的一脉真挚、毫无做作。甚至与瑾煜眼见了凤凤手上的伤之后起的情态一样,她也起了一辙的懊丧心绪,直恨自己怎么就没能想个办法哄过去、怎么就让大少爷知道了她这事儿!若说大少爷心觉她是因他而受牵累、故而心里有愧;此刻的凤凤还不是一样,只一心觉的少爷如此自苦乃是因她之故了!

    “劝了、也拦了!”老妈妈眉心一蹙,苦声叹息,“整个皓轩堂的人都拦不住,唯有这‘解铃还需系铃人’啊!”重重一落声,也没了耐性继续跟凤凤兜转,她一把牵了凤凤的柔荑,“也就只有姑娘你能劝住少爷了!姑娘快去吧,求求姑娘了!”

    凤凤那心念起的繁茂潦草,此刻登一回神,就着这么一股子火急火燎的急乱,她也顾及不得半点儿的时宜,忙跟着这妈妈连跑带走的赶过去。

    皓轩堂的氛围此刻压抑的似乎连空气都凝成了冰!所有人都不敢说话、不敢言语,只听得清月手中那戒尺“啪……啪……”落的着重而沉闷。

    清月能感觉到自己这一双手诚然是在瑟瑟的颤抖了!她心里的负重承载了何其之多,戒尺每落一下她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忍去看。分明是落在大少爷的掌心处、却也是落在她的心坎儿里!

    流云整个人都是焦虑不堪的,她边张望着派去寻凤凤的那位老妈妈可有回来,边时不时窥探少爷的表情。

    大少爷从小到大养尊处优、又因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故而一向金贵的养护着,便是老爷都不忍对这个儿子过分严厉、重话都舍不得说,更何况是打?流云原道着少爷若是受不住了也就喊停了,谁知少爷面上一副覆盖了寒冰样的情态,根本就是无悲无喜没有表情,又怎么能不叫她心生焦急!

    瑾煜并不是丧失了掌心里最敏感的痛觉感知,那疼痛一下叠着一下打过来的时候他的眉心都跟着暗跳!但这样的疼痛其实是对他心里那看不见的疼痛的一种稀释、一种注意力的分散,他渐渐觉的自己反倒是好受了一些。

    积蓄的心绪委实融合了太多的情绪,不止是对凤凤的心疼,还有对母亲一向行事方法的愤懑、以及对他自己那种类似于百无一用般的深深的挫败感的报复!这一切的一切交织汇聚成双刃剑,作弄的万瑾煜整个人一倏然就现了崩塌之势了!

    就在清月只觉的自己内心那防线就要彻底摧垮、无边的折磨堆叠到再也不能承受之时,惶然见流云的眼睛亮了一亮。

    清月便顺着她的目光转首看过去,见院子门口那杂使的老妈子领着一个漂亮姑娘快步急急然过来!

    这清月也是个机灵非常的,她了然着眼下情势,也会意了流云的伎俩,虽然她不认识凤凤,但目触来人时也感知到了个八.九不离十,心念便腾然一个放空。

    万瑾煜察觉到身边人的一丝诧异,倏地转首去看,双目也是一亮!

    这同时,凤凤也瞧见了大少爷,她那牵着的一颗心在见到人时多少放了一放。

    瑾煜心思一恍,骤涌了动容。

    还不待他开口唤她,凤凤心中也是一阵极大的波动,已然甩了那老妈妈不管、拼力的向大少爷这边儿跑过来。

    清月和流云可算是盼来了救星!心念微微一弛,将那戒尺垂于了身侧。

    瑾煜看到牵惹他心念之人蓦然出现,心中一惊一喜过后又激起了浓浓的执拗,愈发提点着他于自己母亲那里的软弱。故而他这情绪便来的有点儿任性、显得十分刻意了:“清月,怎么停了?”

    “你这是做什么!”凤凤压着他的话音大声哭喊,显然是把瑾煜当下这负气的玩味当了真、起了害怕。

    瑾煜又一沉淀心念,知道自己是吓着了她,瞧着她那一张染着焦灼与惊惶的脸,他又陡地心疼。

    凤凤已在这须臾间恢复了些沉静,可这身子依旧是颤抖的。她蹙眉凝目,眸光里沁着浅浅的水润,声音比方才低了许多、也隐含了肃穆:“你把我害累的还不够么?”一停时心念又起,心头诸念何其堆叠、何其浓郁,“大少爷是想继续作践我、把我这条贱命不玩儿完不罢休是么!”骤地扔下这一句话,旋即也不做滞留,凭他怎样,她自掩面哭着转身跑出去。

    “凤儿……”瑾煜唇兮起一呓语,敛眸须臾,极快的去追凤凤。

    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样子,再逐步的回首去看,又多多少少的有点儿忍俊不禁,怎么都像是情人之间一场青涩的任性了!

    两个当事人就此全都跑着离开,周遭顿然浸染在了一脉静谧里。清月的身子有些无力,下意识扔了手里的戒尺。

    流云这时已走至她身边,她像是找到了寄托一般抱着流云便一阵痛哭。显然的,方才清月手执戒尺责打大少爷,这般的举措委实令她压力极大、心念崩溃了!

    流云了然着她的心情,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五内沉淀、焦虑与悲怯重叠?不过眼下这事儿可算也是告一段落,深深吁下那口气之余,又不得不担心着这事儿可别传到了老爷、太太那里,回头再给作弄的生就出什么样的枝节才是好的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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