妻高一筹

第八十三章:波澜(二)

    傅秋宁点头道:“正该如此。”说完又看着芦花和金篆道:“你们两个穿这些衣服冷不冷?才刚大病了一场,是要好好休养的,这时候只怕还有些畏寒。”原来金篆和芦花跟着金藏锋金藏娇入了学堂不久,就误食了饭菜,里面不知下了什么药,足足拉了半个月的肚子,险些把一条小命都搭进去。将养了好些日子才痊愈。傅秋宁虽知两人这事儿蹊跷,只是苦于自己手中没有实权,根本无从查起。金凤举那两日每天都在皇上面前听差,晚上才能归来,也没来晚风轩,因此这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,只是让傅秋宁和金藏锋兄妹日后倍加小心而已。

    “不冷,奶奶给我们的衣服厚着呢,又都是新棉花,穿在身上暖洋洋的真舒服,我们从来就没穿过这样好的棉衣。”金篆和芦花都笑着回答,一边拍去身上的积雪。秋宁就忙安排他们去炕上热乎着,又让雨阶去关院门。

    刚和孩子说了两句话,就听院中雨阶惊叫了一声,傅秋宁吓了一跳,连忙就要出去查看,还不等出大门,却正迎头碰上身穿大氅面色铁青的金凤举,看得出来,这一次的面色不是冻出来的。

    “爷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?”傅秋宁的手不自禁便紧握成拳,心里明白必定是有大事发生,只是会是什么事呢?她自问在晚风轩里,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啊,难道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?可是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,又有谁能陷害得了呢?

    金凤举胸膛剧烈的起伏着,显然正是在气头上。锐利的眸子在房中几个孩子的身上一一扫过,金藏锋兄妹和芦花金篆早吓得溜下炕去,沿着炕沿站成一排,怯生生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雨阶,带少爷小姐和这两个孩子去书房。”金凤举冷冷的吩咐。雨阶不敢不听,只好领着四个孩子的小手离去,一边频频回头望着傅秋宁。却听金凤举又冷冷道:“让玉娘也去书房,我和你们奶奶有话说。”

    “出什么事情了?生这样天大的气?”傅秋宁深吸几口气,尽量维持住表面的平静。一边就要给金凤举倒茶。

    “这个东西。你还认识吗?”却见金凤举猛然掏出一物扔在她面前。傅秋宁心中一紧,忙捡起那方娟帕,一看之下,险些没惊呼出声,面上已是色变。

    “果然是从你这里流出去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金凤举的面色更青了几分,额上青筋已隐隐迸了出来,一把夺过那娟帕撕做两半,厉声道:“你身为我的发妻。竟让自己的绣品流传到外面市井之中,还不小心露出马脚破绽,弄的几乎人尽皆知。让我金镶侯府丧尽颜面,你……傅秋宁。你说,你为何要这样做?是不是得了你父亲的授意,故意如此来损坏我们侯府的名声。傅秋宁啊傅秋宁,什么一世平安?什么避居晚风轩?其实便是为了方便今日做出这羞辱门风之事,让我金镶侯府从此后抬不起头来吧?”

    傅秋宁紧紧攥着自己手中帕子,不可否认,她最开始看到帕子的时候,的确是心乱如麻。然而此刻已是慢慢镇静下来,知道若是不能好好应对,自己和雨阶玉娘三人就完了,不要说在侯府立足,只怕连性命都堪忧。

    “敢问小侯爷,侯府颜面尽失,对妾身有什么好处呢?或者说,对镇江王府有什么好处呢?”

    傅秋宁慢慢抬起头,直视着金凤举,不等他说话便轻声道:“没错,侯府颜面尽失,是会惹众人的耻笑。然而这一切因我一个妇人而起。难道皇上会因此觉得小侯爷办事不牢,从此疏远于你?将金镶侯府的势力一撸到底吗?别说皇上是千古明君,就连昏君,恐怕最多也只是在小侯爷面前嘲笑两句罢了。这件事,对侯府的颜面有损,却不会对侯府的势力有损。小侯爷,难道你觉得,妾身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做和侯府的颜面一般无足轻重吗?”

    金凤举看着傅秋宁坦然的眸子,胸中激荡着的怒意不由得褪去了几分,这大半年的相处,让他十分明白这个女人的自强自立自爱自重。想一想,若她真是镇江王府布置的暗线,隐忍六年一朝发动,绝不会只损伤侯府的那一点颜面。更何况自己多次暗示她,都被她拒绝,若说欲擒故纵,她又怎么会在还没擒下自己的时候,就冒冒失失让这样一件事破坏了全盘计划呢?

    因这样想着,怒气又消退了几分,声音也柔和了一些,却仍是冷硬道:“既然如此,你究竟是什么意思?难道如今你还缺什么东西?从春日里我踏进晚风轩之后,慢慢的,什么东西都为你们置办齐了,你不要告诉我,你卖自己的绣品是为了度日。”

    傅秋宁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,暗道看来这个坎,基本上是可以迈过去了。她目光漠然的从被撕成两半的帕子上掠过,忽然冷笑一声道:“小侯爷问得好,问得真好,我一直就在等着您问这句话呢。”

    一边说着,便抬眼看向金凤举,声音变得轻柔,语气却越发沉重,一字一字道:“原来您也知道您是从今年春日后踏进晚风轩的吗?在此之前,五年,整整五年的时光,你就只有在我悬梁那日过来了一次,第二日让金明送了几匹缎子,说是给孩子们裁衣裳。从此之后,五年,一千六百多个日夜,您对我们母子不闻不问,更不要提送什么东西银两。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?就靠后院中种的那点子红薯土豆玉米蔬菜吗?锋儿和娇儿刚来的时候,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,全是新伤旧伤层层叠叠,积年不消。这个要不要给他们上药?冬日里北风呼啸大雪纷飞,这晚风轩冷的滴水成冰,没有木柴木炭,我们母子几人要怎样在这冰天雪地中生存?你以为那些柴炭是我能够一伸手指就变出来的吗?你送的那些缎子做衣服是不错,可若没有棉花棉被褥子,只穿着一件缎子长衫,就能过冬吗?小侯爷,这么多年了,你知不知道?后院那边,没有送过一分钱的份例。我们几人能够活下来,没有变成这晚风轩中的枯骨,就全仗着我从娘家陪嫁过来的那些不值钱的首饰和锦缎,还有我与雨阶玉娘趁着闲暇绣出来的这些绣品。找个稳妥的人卖出去,换来米面油盐,棉花布料以供自己的温饱。其实何止这些?你还不知道,这院子里的蔷薇,月季,金银花,还有那些香草,树上的果子,我都曾经偷偷托人卖过。所以,你才能在今年和你的儿子女儿过了八周岁的生日,才能看到我如今还活生生站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她说一句,就逼近金凤举一步,从不知后退为何物的堂堂小侯爷,竟被她字字血泪的控诉逼的慢慢后退。忽见傅秋宁停了脚步,扭头看着窗子,薄薄暮色中,可以看到从她脸上滑落的晶莹泪水。

    “我本以为,这一辈子便是如此过了,虽然艰难,却也平安。谁知道你闯了进来,从此后搅乱了一池春水。小侯爷,是你将我带到了你的妻妾面前,带到了老太君面前,带到了你家族中所有人的面前。是你,让我成为众矢之的,成为你那些妻妾们新的目标。这阵子,看到你不停的往这里送东西,显然是真的把我们母子放在心上了。我本以为从此后生活无忧,即便没有银子,但只要能够过活,也不在乎那些了,银子不也就是为了让人过活的吗?所以我和雨阶说,从此后不必再卖东西,免得被有心人当做把柄。却不料,仍是晚了。小侯爷,你仔细想一想,六年了,从没有人知道你的发妻靠变卖绣品首饰和院中的花草果子度日,为什么现在却忽然流传出这个消息?而且短短时间内,竟然就到了‘几乎人尽皆知’的地步?你以为这会是巧合吗?”

    金凤举默然不语,锐利的目光却尽数收敛,深潭般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傅秋宁。

    “算了,事到如今,再说这些有什么用?这绣品的确是我卖出去的。你想要如何处置我,悉听尊便。至于外面的那个烂摊子,恕我实在无能为力,若是我有一份可以帮你解围的力量,哪怕是要我死,要我身败名裂,我也帮你就是。只是有一条,你是锋儿和娇儿的亲生父亲。无论你要将我怎样都好,你必须答应我,从此以后,要爱他们护他们,让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,幸福安康快乐。不然的话,九泉之下……我亦死不瞑目,就是化作厉鬼,也要来找你,问一问你的良心在哪里?”

    说到金藏锋和金藏娇,傅秋宁神色震动,泪落如雨,只是却仍不肯服输的直视着金凤举,面上表情坚毅无比,让金凤举不由得确信,若是自己真的不能履行为父者的责任,这个女人是真有可能化为厉鬼来找他的。(未完待续)

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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