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王之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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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崔季明心头一松,她控制住了表情,双眼失焦任凭她拥着她。笔@趣@阁wWw。biqUgE。info

    或许是她演的太好,言玉好似真的让她唬住了,他两手捧住了她脸颊,声音有几乎听不出的颤抖,一次次在她耳边叫她名字。

    这个距离下,崔季明已然能看看清他瘦到脱形的脸。她好似想了很多,却宁愿此刻先把心扔掉,能像他一样不去思考,只做与目标相关的事情。

    崔季明瞳孔动了动,看了他一眼,哑着嗓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:“看见你……不若让我死了。”

    言玉看她面上多了几分生气,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,他捏着崔季明耳朵,道:“三儿,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么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懒懒的垂着眼皮,并不回答他。

    言玉伸手就去检查她根本没处理过的腿伤,以及绑着脏布条肿的不成样的手臂,他一把将崔季明抱起,崔季明只觉得这场景太过眼熟,她再度倚在言玉的肩头,轻声道:“……敌营。”

    言玉指尖一僵。

    正这时,阿史那燕罗愤怒的掀开帐帘,带着卫兵冲入了帐内:“言玉!你现在也敢随意在营内拔刀?!这是主帐你居然也敢随意闯进来!”

    言玉转过身来,崔季明被他抱在怀中。

    在言玉看不见的角度,崔季明冲着阿史那燕罗得意的轻笑一下,比口型道:

    “废物。”

    阿史那燕罗明明知道她在故意激怒他,但他实在是难在她那好似胜利的目光下,再保持冷静!他抽出刀来,对准言玉道:“你应该知道你在做什么!”

    言玉右手将崔季明的脑袋往顶了顶,让她面朝着他怀里。他好似不希望她狼狈时候的样子,被多一个人看见。

    言玉:“阿史那燕罗,你才应该明白你在做什么。你俘虏的这人姓什么,你应该清楚。”

    阿史那燕罗冷笑:“又是你的那个‘行归于周’么?”

    言玉:“崔翕的独孙,你若是杀了,也就别怪行归于周会撤走一直给予的支援。毕竟如今贺逻鹘与伺犴对峙,伺犴受困,他为了胜利怕也会对邺人态度软化起来。而且他那逼到绝处的精兵,怕是相较于你们几十万的杂牌伙夫,更能对代北造成压迫力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身子微微一哆嗦。她耳中听到的话,好似每个词儿都能懂,组合到一起,只惊起她心中一阵惶恐。

    言玉却也是有意在她面前提起。

    阿史那燕罗的刀尖的抖了抖,他似乎为他们两方之间如此赤|裸直接的利用关系给噎的说不出话来,但言玉说的却句句在理。

    他没有将刀放下,冷声道:“那你应该也知道,我要他这个俘虏是为了什么。贺拔庆元如今只在正面战场露面过两次,还都是小范围的战役。而他的亲兵营带着新武器,在西北方救走了康迦卫。而且凉州军中的事情,怕是没人能知道的比她更清楚,我要从他口中拷问出该知道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言玉沉默片刻:“我知道了。我会从她口中问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阿史那燕罗:“言玉。你也别忘了,兵权在我手里,我在这里杀了你,行归于周不会与我为敌,小可汗不会与我置气。只是如今境况下,我不想惹上棘手的麻烦。崔三的命你可留着,但他必须留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言玉垂了眼,没说话。抱着崔季明大步走出营帐。

    崔季明却隐隐感觉后背沁出冷汗。

    他没有回答,她却隐隐有预感,纵然她这样演下去,言玉怕是不会像上次那样将她送回了……

    言玉走出营帐,外头不少卫兵对峙着,他忽然闯入主帐也引发了不小的骚乱,黄璟双手各执一把长刀,背对帐帘,盯着外头早已愤怒躁动的突厥士兵。他听着言玉走出来,回头道:“你疯了么——”

    黄璟一时愣住,只看见了乱糟糟的卷发,赤着的双脚的少年蜷在言玉怀里。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是谁了。

    阿史那燕罗出来,发声平复骚动。言玉却未归营,他带上众人,骑马往东风镇内去了。

    东风镇所在的边境,自突厥、大邺边境自中宗时期败仗后,已经存在了几十年了。颉利可汗为了巩固防线,仿照汉人样式建设了许多边境军阵,方便军营驻扎补给,也能及时监视大邺。东风镇便是甘州北方的一个不小的军镇。但突厥对军镇的管理很差,完全不够严格,东风镇已经形成了一个邺人、杂胡、突厥人共生的普通绿洲城镇,却也算得上有生机。

    阿史那燕罗进驻在东风镇旁,便牢牢控制住了城镇的进出。

    言玉无法放崔季明在这危险的军营中,城镇内好歹是有成套的院落房间。黄璟一路上不断去瞟向崔季明。或许他本性八卦,年长起来变本加厉,他当年在江畔找过崔三、又从旁人口中听闻他许多次,却未见过真人。

    黄璟以为崔季明昏迷着,但她却一会儿伸出了胳膊攀住言玉向上抬了抬身子,似乎是在硌的太难受,而言玉竟一直伸手顺着她脊背,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些什么。

    崔翕也不大提及这个孙儿,黄璟侧头看着,崔季明微微抬了一点头,露出眼睛来。

    她连睫毛上都挂着灰土,头发一缕一缕的搭着,眼睛纵然看不清,仍机警的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状况。

    在东风镇内随便占一座院落也不算麻烦事,言玉将崔季明抱进屋内去,里头是胡人用的高床,他将她放在了被褥上,挥手命人准备热水和药物来。

    几乎是当门关上的瞬间,崔季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,一个鲤鱼打挺翻身抓住那富贵人家床头的陶器,兜头往言玉额角砸去!

    那陶器本就厚实,砰的一声砸碎在言玉额角,一道血痕顺着他的额角流至了凹陷的脸颊,他眼前都黑了一下,扶住床沿才没朝后倒去。待他脑子里嗡嗡的声音褪去,居然看着崔季明光脚踩在床上,正使着蛮力想要将那床柱掰断一截儿下来。鼻尖上渗着汗,眼里冒着火。她浑身都是不服输的斗志,却似乎太久没吃过东西,手上也没力气,半天没能掰下来。

    言玉这会儿才后知后觉,她刚才的狼狈样子,或许也是在骗他。

    言玉却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她低头,发现言玉脸上挂着些笑意,仿佛在看孩子胡闹似的望着她,崔季明以为自己不会恼火。然而却有无明业火从她心底猛然窜起,她一把捡起床上散落的陶器碎片,将最尖的锐角边缘狠狠刺入了言玉的肩膀。

    她跪直在床上,言玉坐在床边,崔季明抬手一把抓住了言玉的后颈,好似随时要拧断他脖子似的威胁着。言玉不得不仰头看她的脸:“你不是真的绝望狼狈过,就好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让他这一句丧尽天良的话,击的喉咙发痛双眼滚烫,她抓住他后颈的手,猛然捏紧,手中碎片如锥子般朝他肩膀中钻去。崔季明一字一句道:“如今我不狼狈,是因为有人已经让我绝望过了。”

    言玉微微瞪大了眼眶,他轻启唇却发不出一个音来。

    崔季明逼着他抬起下巴来,四目相对,她冷声道:“你根本不明白看不见,对我的人生是多大的打击。就像你居高临下,也永远理解不了怎么会有人因残废而痛苦自杀。我本有种种人生的可能性,但你强行剥夺了大半,你这就是杀死了一部分的我。”

    她此刻占尽了上风,她的言语是最刁钻的刀子,只是她一向不肯对他使用。

    崔季明:“我宁愿你废了我一条腿一条胳膊,也好过我连独自走路、倒杯水都做不到。你这次又打算做什么?再废我一张嘴,还是耳朵?”

    言玉痛苦道:“三儿……别说了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:“别这么叫我。”她抬手猛地拔出陶片,朝言玉脖颈划去!

    言玉骤然一惊,他朝后撤去半分,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,他反手抓住崔季明的手腕。崔季明右手攻击不成,似失望似嫌弃的砸了一下嘴,她藏在身后的左手竟然还偷偷拿有一片陶片,夹在指缝,以刁钻的弧度向言玉喉咙再度刺去!

    他猛然抬掌打向她肩膀,反手拧过她手腕,将她反摁在了床上。

    言玉:“松手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松开手,两片陶片掉落在了被褥上,言玉将陶片从床上扔下去,这才松开手。崔季明瞪着他,坐在了床褥上喘息。

    言玉的神情好似隐藏在雾里:“你该杀我。可惜你现在杀不了我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:“早晚有一天。”

    他捂了一下肩膀,崔季明这一下伤的极深,他却似乎不讨厌这种疼痛,将那些伤人的碎片踢远,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血,道:“我以为你会继续演下去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斜眼看他:“前提是如果我演的像样,你会放我走么?怕是不会吧。那我还不如多伤你一些。”

    言玉沉默半晌,正要开口,外头响起了敲门声,下人送来了热水。

    软巾和干净衣服也都不知道是从哪儿临时拿来的,屋内摆着几件附庸风雅到可笑的汉人家具,笨重俗套的屏风摆在床边。言玉挽袖,在大陶盆内将热水和冷水混了混,伸手来解她的皮甲。

    崔季明拂开他的手:“我不能洗澡,伤口碰了水我就没命了。”

    言玉道:“我知晓,可你最起码避开伤口擦洗一下,一会儿再换水,你洗洗头发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:“我自己来。”

    言玉:“你右手刚刚就不该乱动,都已经肿成这样,你现在还能摸到自己后背么?”

    他指尖替她解开单手难解的皮甲,崔季明贴身的布衣已经脏污不堪。崔季明刚才为了杀他,右手用力过猛,如今从肩膀往下都疼的发麻。他还要去解开崔季明的衣带,她抬头:“你知不知道,你现在特别像个强|奸犯。”

    言玉一僵:“你又从谁那里学了这些浑话!”

    崔季明笑:“论浑话,我是长安的姑奶奶。你放手。”

    言玉知晓她已经长大了,这样太不合适,松开手道:“我去屏风那侧等你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对他背影道:“你不去治伤的卖可怜,以及任劳任怨的伏低做小,对我而言是无用的。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个会在别人松懈时捅刀子的人,你也妄想通过这种手段在我这里博得信任。”

    言玉无谓的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崔季明看他搬了个矮凳坐到屏风那边,这才解开衣带,和里头贴身的皮甲。地上的陶盆里热水冒着气,她伸手捡起了盆里的软巾,却难拧干,便就这样半干着擦洗身子。水温正合适,只是身上如散架般疼痛。

    言玉在屏风那一侧忽然开口:“你跟谁来的军营?”

    崔季明听到他的声音,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,道:“怎么着,那位代北军中与你接应的细作没有跟你说么?还是他如今正在大泽附近的军营内,营内封锁,他递不出消息来?”

    言玉不置可否,他思索了片刻,皱眉道:“你是跟端王来的?”

    崔季明哼了两声权当作回答。

    言玉猛地握拳,居然是那位隐藏极深的端王?他从不知崔三与那位皇子关系如此之好,纵然她如今做了伴读,也是睿王修的伴读。

    他抬头,正要还问,却从那屏风的缝隙中,瞥见了崔季明背对他,披着件单薄的上衣,正弯腰擦腿的样子。他呼吸一滞,话堵在了嘴里。

    她因身量变高,四肢也跟着如枝桠般抽长,毫无赘肉的身体显示出活力而柔韧的样子来,腿弯与小臂,仍然夹杂着一些少女的弧线。她就像棵迎风生长的小白桦树。

    然而就是这样的透着健康与青春的身体,小腿上平添伤痕,却反倒让言玉喉咙发痛。

    他一直心知自己迷恋着她。

    言玉在她背后注视了太多年,她与旁人说话时,表情并不朝向他。但他却偏爱这样的时刻,在背后细细的看她的耳廓,看她后颈和脊背,听她快乐响亮的笑声。

    或许与情爱有关,也可刨除掉情爱的部分。

    这种迷恋,使得他每次想到她时,如醉酒般的依赖,然而大部分清醒的时间,他也一次次告诉自己,这是不可能的。

    他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,道:“你在军中,是如何隐藏身份的。端王可知道你的身份?”

    崔季明直起身子,她单手掐腰,想起了什么,好似欢欣的轻轻哼笑了两声:“他怎可能知道。我有穿着护胸的皮甲,就算动手摸也摸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言玉面无神情,目光却在屏风的缝隙里,贪婪且卑劣的巡绰着她的身体。

    崔季明正坐在床上,费力的穿着宽大的衣物。

    言玉道:“你月事是月中,如今也差不多。此事在军中如何藏得过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不知他的目光,在床上翻出了个都能发出声响的白眼。

    言玉瞧见她生动的表情,忍不住想笑,声音却严肃:“你回答我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:“你真是个老妈子,这种事儿有什么好问的啊!我现在睡觉蹬被、洗完澡不擦头发、日日贪杯。你知道了又能怎样,还能管得着么?”

    言玉失声。

    崔季明往床上大字型一摊:“你不是要来给我洗头么?”

    言玉挽着袖子,端来一盆新水:“先洗脚。你都多少天没穿过鞋了,脏的不成样了。”

    崔季明不说话,言玉愿意给她洗脚,那是他犯贱,她没必要拦。

    水温微烫,他蹲下身子,手指细长,抓着崔季明脚背泡入水中,水没一会儿便洗成了脏水,他将她左脚清洗干净,先放在了他膝头,避免再放入脏水中。

    崔季明脚心与他膝盖的形状恰好吻合一般,她百无聊赖的拿脚趾去蹭他上衣。

    言玉捏着她的脚尖擦洗,她的脚除了骨架有些女子的样子,其余已经由于长途跋涉、受伤累累,变得难看了。他却专注到有些虔诚,手指抓着她窄窄的脚腕,脑子里尽是刚刚他有意偷窥看到的事物。

    崔季明忽然脚尖踏在他膝盖上,往下踩了踩,忽地笑了:“言玉。你丫是不是想艹我?”

    言玉猛地抬起头来,脸色难看:“你胡说什么!”

    崔季明脚背朝他膝盖内侧蹭了蹭,俯视着他轻蔑的笑了:“我不是什么无知的小女孩儿,不会感觉不出男人的想法。你说你是不是个变态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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